“银发之国”面临“超老龄”考验
来源:深圳特区报 发布日期:2011-02-28
日前，应日本外务省邀请，本报记者随“第三批中国青年媒体工作者代表团”前往日本东京、京都、大阪、神户等地，实地考察“日本的老龄社会与福利”现状。
老龄化社会已是许多国家共同面临的课题。对此，在１９７０年进入老龄化社会，在１９９４年进入超老龄化社会的日本，已经展开了一系列积极应对措施，养老护理制度亦较为完善。对于２００１年进入老龄化社会，预计将在２０２６年迈入超老龄化社会的中国，邻国日本在养老护理方面的许多经验值得我们借鉴。
“银发之国”。这个称呼对当今的日本而言，并不过分。
在东京、京都、大阪、神户等地，记者明显感觉到，无论是酒店大堂、出租车、商业场所，由老年人担当的就业人群不在少数。就连高峰期的电车和地铁上，也满是赶着上下班的老年人。和我们想象中老人的模样不同，这些老年人无不精神奕奕、西装笔挺、皮鞋铮亮，满头银发打理得丝毫不乱，工作起来相当卖力。
少子高龄。这是记者赴日本采访期间听到得最多的一句话。由于生育观念的改变，越来越多的日本夫妻选择不生或少生小孩，而老年人却越来越多，“少子高龄”不仅关系到政府财政在养老方面日益增长的支出，也让短缺的劳动力成为经济持续发展的难题。随着“泡沫经济”的破灭，日本２０世纪９０年代被称为“失去的１０年”，而进入老龄化社会，也被日本认为是造成“失去的１０年”的一个原因。
面对“超老龄社会”的来袭，连日本２０多岁的年轻一代也开始担忧。
每５人当中将有２位老者
养老问题困扰日年轻一代
在日访问期间，日本厚生劳动省老健局向记者提供了一组最新数据：日本国民平均寿命世界最长，男７９岁、女８６岁，这被认为是日本社会保险制度在全国完善实行的好的结果；但与此同时，其老龄化进度也远远高于其他国家。
早在１９７０年，日本就进入老龄化社会（６５岁以上人口比例占国民总人口７％），１９９４年便步入超老龄化社会（６５岁以上人口比例占国民总人口１４％）行列。由老龄化社会进入超老龄化社会，日本只用了２４年，而这个转变瑞典用了８５年，法国用了１１５年。作为日本近邻的中国，２００１年已进入老龄化社会，预计将在２０２６年进入超老龄化社会，这个转变也只需２５年，老龄化进度紧追日本。
据日本官方统计，２００９年日本６５岁及以上人口的比例达到创纪录的２２．７％，相比之下，美国的这一比例为１３％，中国在８％到９％之间。预计到２０５５年，日本６５岁以上老人将达到３６４６万人，届时将占总人口的４０．５％，也就是说，每５个人当中就有２个老年人。日本厚生劳动省老健局总务课长助理森真弘由此说，日本已是当今世界老龄化程度最高、最快的国家。
对老龄化社会的担忧已体现在日本的年轻人身上。有“中国通”之称的２６岁日本青年加藤嘉一告诉记者，过去在日本，人们一般不轻易跳槽，每个国民都得申请养老保险等费用，由企业缴纳，体系固定。但是在今天的日本，终身雇佣制度被打破，跳槽乃至出国的人越来越多，价值观日益多元化，职业流动性越来越大，许多青年人已经开始提前考虑养老的问题。
在与记者一行的座谈中，日本共同通信社经济部２５岁的年轻记者饭塚麻代直言不讳地表示，原则上，日本的父母从孩子２０岁起为其支付养老保险。但是由于日本目前经济状况不太景气，且在日本买房要交房产税，日本的年轻人并不着急买房，而是开始担忧退休之后，政府是否有足够的能力给他们发放充足的养老金，不少人对缴纳养老保险不够积极。“养老已经成为我和朋友们的热门话题。可以这样说，年轻人对此非常的不安。”
养老护理按需分配分级服务
打造３０分钟养老护理社区
自２０世纪９０年代以来，日本社会随着人口老化的进展和子女的减少，家庭越来越不能承担对老人的照顾和护理。２０００年４月，为有效地解决老年人的生活和医疗问题，日本政府首推了养老护理保险制度（介护保险制度），国民需要交纳一定的保险费，其介护申请经审查确认后，可享受保险部门提供的不同等级服务。
“养老护理保险制度所需费用由税金和保险金两部分组成，各占一半。其中，税金由国家、都道府县、市町村三级政府按比例支付，保险金则由政府固定财政基金和被保险人（个人）从养老年金或额外缴付的保险金支付，个人负担全部保险金约一半的费用。”
森真弘表示，这项由于社会老龄化而出现的新的社会保障制度，具有强制性的特点，其保险对象分为两类：年龄为６５岁以上（第１号被保险人）和年龄为４０至６４岁的医疗保险加入者（第２号被保险人）。
据介绍，第１号保险人的保险金从养老年金中扣除，无论任何原因当处于需照顾、需护理状态时，便可接受养老护理。第２号保险人的保险金与医疗保险金一并征收。“这一类人需要缴费，但不一定用得上养老护理，只有在他们患晚期癌症及风湿性关节炎等老年病症而处于需照顾、需护理状态时才可接受养老护理。”截至２００９年４月的最新数据显示，第１号和第２号被保险人人数分别达到２８３８万人和４２４０万人。
记者在采访中获悉，日本的养老护理保险制度实际上是一种“按需养老护理”，将需护理程度分成了例如不能站立、不能步行、不能脱穿裤子、不能排便、不能用餐、不能吞咽食物等各个级别，并按照这些不同的级别提供登门访问型、赴养老机构一日型、短期入住型、入住特别养老机构型和入住老人福利院养老机构型等不同服务。
森真弘表示，在此基础上，日本正在推进一项“地区综合护理服务系统”，力争打造“３０分钟养老护理社区”，即在距离大概３０分钟路程的社区内，建设配备小型养老护理服务设施的新型服务机构，推行小规模多功能型自家养老护理和登门访问看护。
在充满江户气息的大阪空堀老社区，记者实地探访了一家位于居民社区周边的服务机构。在这个服务中心里，老人活动室被布置得温馨淡雅。老人们可以在这里唱卡拉ＯＫ，做手工活，还可以享受到美容服务、康复训练、洗澡。记者注意到，墙上挂的日历上还用彩笔做满了记号，原来，对于过生日的老人，服务中心还会格外细心地安排庆祝活动。
像这样针对老年人的综合照顾中心正在推广至日本的各个区域。森真弘说，多数日本老人即使需要养老护理仍不愿意住进养老院，同时，目前养老护理人员的人数仍然短缺，这些现状推动他们着手建立地区综合护理系统。“我们还会向这些老年人家庭邮寄调查问卷，了解他的社会关系，与周围人有无交流、有否老年痴呆疾病，或者是否感到孤独，等等。据此从日常生活中来了解调查国民的需求，制定相应政策。”
“让老年人加油”催生就业大军
民间互助探索应对老龄新途径
６４岁的小佐左先生原是东京的一名消防队员。退休之后，他因经验丰富担任目黑区地震馆馆长，至今已经４年。这个馆是东京目黑区最大的地震知识学习馆，平均每年接待上万名游客。小佐左表示，由于接待量较大，这份工作并不清闲，但是令他非常开心，他也很珍惜这份工作。在参观中，他向记者一行详细介绍了日本地震的分布、历史上几次大地震的情况，并亲身扑到模拟目黑区发生地震时可以利用的避难场所，十分尽职。“通过我的劳动，能让其他人高兴，这是我最大的收获。”
小佐左只是日本老年就业大军中的普通一员。近年来，日本社会提出一个新的口号：“让老年人加油！”记者就此了解到，遍布日本全国的“银色人才中心”，总数已超过上千个。顾名思义，这种人才中心专门给退休老人介绍工作。在日本，这种老龄化社会的独特产物比较红火，只要身体许可，再就业成为许多日本老年人的愿望。除了能有点事情做，能自己挣点零花钱，也让他们感受到自身的价值。
与小佐左相比，同样年过六旬的大阪人永井佳子选择了另外一条“加油”的道路。永井佳子和同伴倡导成立了大阪市老年人外出介助会，并由此探索出一条通过民间互助来应对老龄化社会的新途径。
大阪市社会福祉协议会福祉部地域福祉课副主干沟渊肇向记者表示，这个团体自１９９４年成立以来，所有活动不是借助政府的养老护理保险，而是通过自筹资金，依靠会员和协力会员的会费、赞助金和义卖等活动来维持经营，由此填补了养老护理保险覆盖不到的领域。
“我们是一个特定的非营利活动法人组织，俗称ＮＰＯ。”佳子表示，“想去商场买衣服”、“想去看展览会”、“想会会朋友”，这些在年轻人看来很自然容易的事情，对于许多老年人来说，却成了一种“奢侈的愿望”。她倡导成立老年人外出介助会，正是期望通过慈善义工援助，专门帮助需要陪伴的高龄者外出。
“老年人如果能在生活中不断实现自己的愿望，每天就会充满活力。如果他们能够更加轻松地外出，该多高兴啊。”佳子介绍，需要提供介护服务的老年人，只需在预订外出日的一周前告知目的地和预定计划，介助会便会派遣专门的慈善义工上门服务。目前，其会员平均年龄７０多岁，最高龄的９６岁。会员年费按照个人和法人团体分为２０００日元和１００００日元两种。除了协助老人外出，介助会还办有“空堀沙龙”老年人合唱团、玩具制作坊、《空堀新闻》等等，成为大阪市最具影响力的老人社团之一，并多次获得有关方面的嘉奖。
护理专才为老人提供星级服务
每年２万名毕业生仍供不应求
面对超老龄化社会的到来，培养在医疗、保健、福祉领域的专业人才也成为当务之急。位于大阪市淀川区的大阪保健福祉专门学校事务局长今村健次介绍说，该校就是一家“出产”护士及介护福祉士、社会福祉士等专业人才的私立学校。其介护福祉科重点培养能够从医疗角度以各种方式协助和支援老年人及残疾人生活的高水平介护福祉士，每年招生８０人，１３年来已为社会输送毕业生８４２人，其中８０％是女生。
在该校教务部长川村真弓的带领下，记者参观了学校专门的介护课室。这里模拟传统的日式榻榻米格局，进门须脱鞋，为的是让学生亲身学习体验家庭式的服务。课室里各种学习设备齐全，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台庞大的针对行动不便老年人的洗澡机。“早在十年前，我们便购置了这台洗澡机，价格约相当于两台汽车。”真弓表示，介护福祉士学习的范围非常广泛，从为老人化妆、按摩、洗澡，到换尿布都有。学校的目标，是要为老年人真正做到“星级酒店的服务”，让他们活得有尊严。
２１岁的大阪男孩滨田脩平是介乎福祉科的学生。他告诉记者，从他小时候，爷爷奶奶等长辈就给予了他无尽的关爱，这让他很早就有了为老人报恩的想法。她的母亲也是从事为老年人护理服务方面的工作，这更坚定了他选择进入这一行业。“我们学校的学生毕业后，可以自动获得国家认可的‘介护福祉士’资格，有了资格证可以自己开业。将来有可能的话，我会考虑自己开一家公司，专门为老年人服务。随着日本老龄化社会日益严重，我觉得这个市场很有前景，家人也很赞同。”
今村健次表示，该校除开设两年制全日制课程外，还开设三年制的夜校，学费与大学差不多，毕业生实现１００％就业。除一部分去老人院和社区养老服务机构工作，还有一部分毕业生自己开设相关的公司。目前，日本有３００多所这种设有介护专业的学校，每年约２万名毕业生。“我认为这个数字还远远不能满足社会的需求。‘介护福祉士’是日本老龄化社会出现的新生事物，国家目前还没有统一考试。预计两年之后，国家将进行全国统考，相信届时这一职业将相对稳定，获得更多社会的认同。”今村健次如是说。
